往日晨曦

我亦不过芸芸众生之中的一个人而已。

放宇|咩?

跟朋友打赌输了的产物,一个短打。


  雷宇在按下跳伞键的那一刹那,一定不会想到,自己在跳进羊圈的这件事情上,还能来个“二进宫”。

  

  西北风沙大,连带着西北的羊也蒙上了一层土黄的灰尘。但西北的羊多少也带了一点西北人的热情,看到他带着个大降落伞从天而降,最开始倒是被吓得纷纷跳开给他留出一圈降落的空地,可随后就见他不像是会当场吃羊的样子又都围了上来,还试图跟他打个友善的招呼。

  ——以用舌头给他洗脸的方式。

  雷宇一睁开眼就看到一只硕大的羊头朝他凑过来,羊嘴微微张开,伸出一截还沾着干草沫子的舌头——他用邓放那三个擦得闪闪发亮的金头盔发誓,这必将成为接下来一个月他晚上做噩梦的主要素材来源。

  于是降落在空地上的邓放好不容易循着声响找到雷宇时,就看到他们试飞小队的王牌背靠着羊圈的篱笆,左躲右闪试图逃开那只热情的山羊给予的“贴面礼”。

  如果不是这位被追击的是他对象,邓放想,他大概会笑得更大声。

  并且他也坚信自己已经尽量笑得很小声,然而很遗憾,雷宇的反应告诉他,当事人并不是这么认为的。

  

  他们很快就被闻声赶来的牧民老乡发现,对方想来不是第一次遇到他们这种从天而降的客人,认出他们身上的飞行服后就把他们请进了堂屋。俩人先前滚得灰头土脸的,一开始根本不好意思落座,无奈拗不过坚持认着“军民一家亲”这个理的老乡,最后不仅坐在了这家里最好的椅子上,手里还被硬塞了一杯特意给他们冲好的酥油茶。

  邓放寻思着他们刚一进门就喝了茶,再待下去岂不是得犯更多的纪律错误?思及此处他觉得他们不能在老乡家里待太久,赶紧借了电话给基地打过去。不曾想基地的接线员一开口竟是认得这个号码,他这才知道原来他俩好巧落到了食堂的某个定点供应的帮扶家庭里。他本来还试图让基地赶紧派车来把他俩接回去,结果人家知道他们掉在了这家里,看着天色渐晚决定省点人力物力,等第二天食堂出来拉货的时候再顺道把他俩拉回去。

  ……他们上飞机的时候可是既没带手机又没带现金,这样真的不算犯错误吗?

  邓放听着话筒里“嘟嘟”的忙音,决定放弃思考这个问题。

  

  “哎,还在生气呐?”

  邓首席忙里忙外一大通,打完电话又跟老乡家里打好了招呼,忙完终于能坐下来之后,稍稍侧过头就看到身边这人依旧气鼓鼓的脸。向来有着极高的自律能力的首席忍了又忍,才忍住没有在有旁人在场的时候伸出罪恶的手往对方脸颊上戳那么一戳——平时四下无人之时这么闹一闹就算了,要在这时候,雷宇可是能给他翻脸的。

  不过这次跳伞可怪不得他们,俩人的操作都没有任何问题,非要说有问题那大概是出在老魏的一个新想法上。好在除了这个想法,别的地方都经历过数次试验,不会有太大的差错,所以这次的伞他们跳得并没有太大负担。

  但是这都已经换了个跳伞地点还落在了羊圈……又忍不住想笑的首席用力地捧着手里还有些烫的茶碗,试图正常地去适应紧挨着的这个低压中心。  

  “行了行了,你看这羊,说不定就是上回认识你了才这么热情。这一回生二回熟,你看你都认门了,下次再来……”

  “又不是同一个羊圈……不对,没有下次!”

  雷宇压低了声音愤怒地反驳了一句,只可惜话语里的羞恼那叫一个压都压不住,平日里拿到训练成绩时的嚣张,在此刻都尽数化作悲愤。

  这什么定点跳伞的运气?

  邓放还想说些什么,却看到眼前的人突然举起茶碗,在他还没来得及阻止之前就一饮而尽碗中的酥油茶,随后一抹嘴巴就站了起来,丢下一句“我去看看羊圈有没有被压坏”,匆匆往外走去。

  “哎……”酥油茶是不能一口喝完的。

  邓放咽下这句没说出口的话,想要抓住雷宇的手刚抬起一半又默默地放下了。他扫了一眼不远处忙碌的主人家,见没人注意到这边,拿起自己的碗飞快地往雷宇那倒了一半,然后也站了起来,朝外追去。

  

  羊圈没有雷宇,邓放最后在牧民家的外墙边上找到了正在看墙上标语的对方。据雷宇自己所说,他上次掉进去的那家比较破旧,但这次他们找的落脚点显然已经脱贫致富奔小康,不仅有一栋三层高的小楼,院子的外墙上还刷着崭新的、汉藏双语的标语。

  “民族要复兴,乡村必振兴。”

  他才走近就听到雷宇对着标语念了出来,邓放一听这语气就心领神会,掉羊圈这事算是过去了,谁都别再提。于是他也若无其事地接着雷宇的话说道:“还挺新的,那下次咱降落的时候可得离远一点,这儿人多。”

  雷宇顺着他的示意看去,同样风格但不同内容的标语,字迹清晰地刷在各家各户的院墙上,从眼前一直铺陈到目所不能及的地方,都是很直白且朴素的内容,但正是这种朴素,才更给人以一种平凡的震撼。

  他看得新奇,不由得感慨了一句:“挺好的。”

  “平时少见吧?”邓放笑道,“越是到这样的地方,才越能感受到我们的国家、我们的信仰带来的力量。”

  

  雷宇看了他的首席一眼,自从那次他告诉了他自己的家庭背景后,在他面前就再也没有掩饰过自己那颗又红又专的心。很自然地,虽说有些不合时宜,但他还是想起那次去张队家吃饭,无意间听到嫂子对女孩子们说的悄悄话。

  ——找对象还是得找飞行员,国家已经替你们筛选过了。

  他回过头,对上眼前人含着笑意的目光,那目光专注得仿佛天地之大仍只能容下他一人,很难不让人无知无觉地沉醉其中。他先前一直觉得邓放的眉眼过于凌厉,看向他人时不是让人心生怯意,就是会让人不服输地瞪回去——像他之前那样。只是在他们化干戈为玉帛,甚至是有了更进一步的关系后,他便再也没有感受到那份凌厉。

  因为他的首席看向他的眼神中,只剩温柔。恰如清风拂面,朗月当空。

  于是他故意开口,抓着话头问道:“说说你的信仰吧。”

  邓放笑意不改,伸出右手食指,指了指头顶初现的星空,又指了指他们脚下厚重的大地。

  “卫国。”

  他的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坚定,但只说了这两个字就朝前一步向他伸出手,摆出一个等着他来握手的姿势。雷宇一时没理解他的意思,疑惑地握了上去。

  然后他就被他的首席紧紧握住了手。

  邓放用力一拉就把他费了好大的心思才追到手的王牌拉入怀中,他们之间的距离是那么近,近得仿佛可以感受到对方胸腔里传出的振动。

  然后他稍稍低下头,在雷宇微微泛红的耳边说完那未尽的话语。

  

  “保家。”

  

  第二天食堂的运货车如约而至,把羊装上车的同时也把他俩装上了同一个地方。雷宇试图抗议,无奈实在横不过食堂的大师傅——掌握着他们胃口的人说前座没他们的位置,那他们就只能跟羊挤在一起。

  “这回真成一回生二回熟了。”邓放靠在羊群中,看着雷宇又变得不好看的脸色感慨了一句。

  然后他熟门熟路地开始哄人,等到他们回到基地时,弟兄们见到的便是神色如常的俩人。除了某位鼻子灵敏的兄弟路过他俩的时候又感慨了一句这回怎么你俩身上都一股骚味儿然后被他们追着打以外,一切都那么平静。

  因此没有人知道昨天晚上在老乡家的小楼里,他们具体干了些什么。

  更没有人知道,在初现的星空下,雷宇听完邓放那四个字之后,以同样的坚定给予的回应。几十亿光年之外的恒星散发出或冰冷或炽热的光,组成了这片璀璨夺目的星空,当星光随着时间的洪流倾斜到他们身上,一切似乎都将成为永恒的嵌刻。

  

  “我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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